金臺隨感·詩詞里的文脈
金臺隨感·詩詞里的文脈(三):千年往事憑詩見
“六十年間萬首詩”,看起來似乎像道計算題:幾乎每兩天一首詩。當然,我們知道,詩不能這么讀,詩的作者陸游老先生也無意讓我們這么讀!懊摻砟獓@發(fā)成絲,六十年間萬首詩。排日醉過梅落后,通宵吟到雪殘時”,與其說是透露一生詩作的數(shù)量,不如說是在自陳一種與詩歌緊密相聯(lián)的生活方式。
與今天“詩人”作為職業(yè)身份不同的是,在古典詩歌的時代,詩人更多代表的,就是這種生活方式。詩幾乎是一種介入甚至記錄日常生活的文體,所以有孟浩然名傳千古的“干祿”詩《臨洞庭上張丞相》。詩作數(shù)量幾乎居冠的陸游,則更堪稱典型。而寫詩,很多時候并不是為求利,甚至不是為求名,許多詩人結(jié)集卻不外傳——把寫詩比作呼吸飲食,或許是夸大了,但將它視作他們生活的一部分,卻并無大出入。
從古至今累累的詩文之集也恰說明,無論如何,古人都意識到了,身體易朽,文章不朽。而在與日常生活聯(lián)結(jié)的層面,文章之中這樣的不朽,以詩為盛。
所以,如果我們尚有對那些遠隔千年先輩前賢的“好奇”,讀詩,該稱得上是最體貼入微的方式之一。從軍邊塞,風沙曾經(jīng)怎樣卷過詩人的面龐?明月幾度,他們曾經(jīng)有怎樣曲折的思鄉(xiāng)心緒?親見興亡,身經(jīng)亂離,他們又曾如何面對、考量?我們所不見的千年往事歷歷,稱得上“第一手”的見聞感悟,常在那浩如煙海的詩篇里。
又怎么能不“好奇”?他們所經(jīng)所歷,甚至他們本身,就是今天的我們所來自的地方。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,我們面對事物的態(tài)度,隱隱傳承于由他們構(gòu)成的滄桑歷史,由他們層疊的文化積淀。這種“好奇”,正是“我從哪里來”的好奇。即使不是所有人,也是大多數(shù)人,在人生到達一定階段時,常會產(chǎn)生追問“我從哪里來”的沖動。辨明來路,近乎本能。
古典詩詞里,就有我們的來路。
比如,我們曾經(jīng)對離別充滿怎樣慎之重之的感情!拔汲浅隂泡p塵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勸君更盡一杯酒,西出陽關無故人。”中國地域廣闊,在交通尚不發(fā)達的古代,相見難,別亦難,有可能渭城一別,就一生關山阻隔再不能見!拔鞒鲫栮P無故人”實際上是西出陽關故人遠,這樣珍重離別的情感,是千百年歷史中一以貫之的。其中隱含的`“折柳”典故,早可以追溯自“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;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”,晚可以綿延至李叔同的“長亭外,古道邊,芳草碧連天。晚風拂柳笛聲殘,夕陽山外山”,魯迅的“卻折垂楊送歸客,心隨東棹憶華年”。
中國古典詩歌的“典故”之說,以初衷而論,從眾多用得妥帖自然的作品來說,并不是為了增加閱讀難度,而是巧妙地借用了人們心照不宣的共同意識,用最簡潔的字句,鋪展了最廣的情感基礎、傳達盡可能豐富的涵義。這樣的“心照不宣”,綿延的“共同意識”,不讀詩,又何以知,何以感?
在古典詩詞里,常留存著前人先輩對他們所處時代遭逢的反應。而這些反應,也未嘗不在影響著今天的我們。即使是《長恨歌》這樣記述愛情故事的詩歌,也不例外。據(jù)記載,白居易創(chuàng)作《長恨歌》的緣由,是有人告訴他,如李楊故事這樣的“希代之事,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,則與時消沒,不聞于世”。在這個故事不“與時消沒”、長“聞于世”上,白居易的《長恨歌》居功至偉。其中的抨擊諷喻與同情歌頌并存之意,讓人越千年而得見當時人對這段史事的觀感,也影響了后人對這段故事的態(tài)度!梆B(yǎng)在深閨人未識”“在天愿作比翼鳥,在地愿為連理枝。天長地久有時盡,此恨綿綿無絕期”等更成為后來人文學語言中常用的一部分。
這種存續(xù)影響的力量,雖在不經(jīng)意間,卻堅韌非凡。因為初唐一篇“落霞與孤鶩齊飛,秋水共長天一色”,雖屢毀卻屢建二十多次,至今仍存的滕王閣,或許最懂得這種力量。畢竟,千年以降,多少樓閣早已霧散在時空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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